鹤餐

太阳升起，又是值得称颂的一天。

整洁的花园，空旷的庭院，静默的灰袍仆人们在院中穿梭，为俄/区大主教的出行做准备。

铂金发色的男子坐在长桌的一头，冰冷的眉眼，抿成一线的嘴唇，紫色的眼眸平淡地扫视一圈，声音提高一度，“主赐予了好天气，今天本应称颂――爱德华在哪？”

他冲着长桌尽头的仆人皱眉，仆人浑身一抖，鞠躬后嗫嚅着小步小步地退出餐厅。

男子冷哼一声，随手拿起身边主教特供的基列日报。

“由于前人对上帝的不敬，人类的生育率在十六年前已经低至零点。宜应称颂，在上帝的指引下，琼斯大主教重新组织教会，惩罚错误的只顾私利的政/权建立基列国，开始对美/国民众乃至世界民众的赐福。愿主保佑生养，在污染严重，教义缺乏的如今，灾难爆发的十六年后，基列国去年诞生了十八名婴儿……”

爱德华匆匆走进餐厅，俯身将装有大列巴和刀叉的餐盘放下，接过主教递上的报纸放在桌边，熟练地打开只有一个频道的收音机，起身退回到餐厅门口。

“……愿主保佑生养，通过神圣的使女计划，基列在去年诞生十八名婴儿。圣明的基列国中，拥有完整子宫的子民可被选中，为被上帝祝福的主教产下人类的希望。该计划实施已有十年，堪称人类未来的唯一……一……”

紫眸男子把叉子狠狠地插进面包里，叉出一小块仔细咀嚼，不出十秒就喊出声来，“爱德华！”

“……愿主明察，上帝已经对人类做出指示，可一些东/亚国家和俄/罗/斯，依然维持原有的错误形态，甚至与神圣的基列断绝关系。这是何等的……何等的……错误……宜应称颂，基列仍爱主的所有孩子，保有极大的爱心，在纽约地区为来自各国的人民建立起自己族裔的教会……推选各自的主教……建成……成……教会……会……”

“爱德华！”男子把刀叉都插进面包，对颤抖着走来的管家发出冷笑，“我说过，没有别的要求，只有200度的烘焙，关于我的早餐。”

“伊万主教……非常抱歉……今天……”戴眼镜的高个子管家低声应答，却又想起什么般闭上嘴，低下头。

“上帝保佑温顺者。”伊万目不斜视地推开餐盘，关掉发出杂音的收音机，抬眼阴沉地盯着爱德华，“如果我的工作你做不好，大可以像你弟弟托里斯一样，去琼斯家谋个好职位――听说琼斯正少个仆人。”

“愿主明察……主教大人，我可是忠心耿耿……”爱德华声线都在发颤，“而且今天，门口的信仆说，华/区的新主教来信，会在晚餐时来做祷告……您还是需要我的……”

伊万一愣，眼中的冰碴都聚到一起，“华/区新主教？”

他移开椅子站起身，推开爱德华的手，自己理理身上的白袍，缓步走到窗口。

华/区上任主教为上帝牺牲，挡在总主教的身前，挡住起义人民的违法子弹。

是个和蔼的老人，白发，满脸岁月沧桑。

又善于隐瞒。

伊万无意识地指尖摩擦过窗沿，冰冷的面容沉静坚硬，不顾爱德华还在瑟瑟发抖，突然向他提问。

“爱德华。华/区新主教的名字？”

“俄区已经传遍了……信仆手里的信上有……好像是叫王耀。”爱德华小心地回答，视线只敢聚焦于自己的脚尖。

伊万转过身，遮盖住不大窗口透进的全部阳光，在阴影中低声提出下一个问题。“他晚上为什么会来？”

“宜应称颂，他将入住我们对面的宅院……”

伊万大踏步走出餐厅，踩得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。

伊万主教用力地甩上门后，餐厅内只剩下爱德华，在阴影中大口平复呼吸。

伊万走在长廊里，眉头紧锁。

不知名的，突然冒出来的，的确在基列生活七年的前主教的侄子，一周内当上新主教。

还有做他这坏脾气主教邻居的勇气。

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。

日落时分，忙碌一天的俄/区主教回到自家街区，在宅院前下车。

只需一个抬头的瞬间，黄昏的景色就已袭来。

金黄色的天空熏染得空气也金黄迷人，对面的白色屋顶闪着金光，门前的白袍主教微笑着看着他，眼角眉稍都是温暖。

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，温和的面容在金色中流露笑意，翘起的嘴角稍弯的眉，黑眸柔和又满是光芒，不是无力病态的苍白而是健康的气色，白色的长袍贴身修长，双手交叉放置身前，只静静地看着他，就让他说不出话来。

白袍，与众不同，区别于本族――但也可悲的象征着，最接近上帝真正孩子构成的各族人民代表，总主教口中获得救赎真正的希望和未来。

伊万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白袍。

或许今天，他看到了是这样的白袍。

王耀身后的灰袍男子也在看着他，短发，平镜，与王耀三分相似。

伊万张张口，想和新邻居问好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王耀一言不发地看着伊万，微笑着指指天空。

黄昏。

伊万盯着王耀的动作，默默地，紧紧地攥起拳头。

“主教大人……主教大人？”爱德华刚从司机座位上下来，丝毫没意识到伊万正看向对面，试探着叫自家主教，“我们该？”

王耀再一次双手交叉置于身前，平静地转身在黄昏的背景中走进宅院。

伊万依然攥着拳盯着对街，灰袍男子也随着王耀转过身去，不经意间抬手碰到铁门上的钟表。

钟声。

“主教大人？”爱德华不懈的发问终于唤回伊万的意识，他不耐烦地瞪了爱德华一眼，“爱德华，我真的需要把你送给琼斯家。”

伊万推开爱德华走进宅院，无视仆人的问候和爱德华的恳求，径直走向房子。

黄昏钟声。

终要敲响。